2012《Preparadise Sorry Now》戲劇顧問/周蓉詩專訪
簡敬易/整理
表演是一種想像,或者說,表演是一種策略,是演員為了在台上讓別人看得到你。
舞台上的存在感
然而,這種演員的想像或者說演員的策略,都是導演法蘭克所反對的。法蘭克對於這所謂的寫實體系並不太感興趣,也相當反對這種表演的「策略」,年輕演員來到排練場,感到挫敗是正常的。不管他們拿出任何的策略出來,對法蘭克而言都太多了。然而沒辦法,現在大家所採取的寫實體系,比較像是從電視上學來的一種表演「手段」,其實已非當初革命性的發明,而只是長久下來,人們所沿用下來的東西,已經成為一種套式,成為一種花招、一種手段,妨礙到了「真實」。我們所討論的是演員在台上是否存在(presence),他必須真實在場,展現他的存在感,而不是他不在卻假裝存在。他一上場,就是要與整個場地,甚至觀眾締結了契約或協議,進行交流,平常的個性與平常的樣態必須放掉,這樣才會有流動的可能。
要年輕演員展現真實並非沒辦法,而是他們之前太少被如此要求了。我們不以直接的方式展現,卻用了美國或者大陸的寫實主義表演法,怎麼可以去演一個美國人,然後稱之為寫實主義?這本身就是一件很超現實的事。因此,法蘭克所一以貫之的方式,是一種減法。他是個去裝飾主義者,他完全不喜歡裝飾,所以會要求演員不做多餘的事。一個演員要進場,進到一個空的場裡,就要告訴大家這個場是我的,必須先與自己達成協議,也與他人協議,他必須先明白自己進來是為了什麼,明白劇中人帶著的渴求,這是永遠無法被滿足的最終目的,而其他人也一定要與這目的擦身而過。我們要求的是這種錯位,與這種奇特的張力,這種人與人之間的磨擦,世界與世界之間的摩擦,這些摩擦的噪音,就是我們想要處理的。
動搖既定的框架
法蘭克一直對片段式結構的劇本有興趣,法斯賓達的這個劇本,也給予了充分的開放性與自由度,讓許多人可以一起工作,從中挖掘與重新組合,儘管這也造成了困難,讓組合難以進行,因為發展的可能性幾乎無限。另外的困難是《Preparadise Sorry Now》這個本子裡有太多裸露,法斯賓達的原意是要挑釁社會既有的制度與規範,反而讓大家著重在尺度的討論,這是很可惜的。其實我們並沒有想要打破任何東西,觀眾可能覺得被冒犯,演員可能會被要求,但這並不影響戲的好看與否,也不影響觀眾在看戲之後,心中是否會產生什麼新的看法。與其說,我們試圖「打破」什麼,我會選擇「動搖」這個詞彙。我們想要戲一方面是很好看,但另一方面又要能刺激觀眾,去搖動觀眾平常既定的思想模式,有機會搖一搖之後,也許可能有新的觸角會發生。
這齣戲啟發我們的,是法斯賓達的一句話,「每個人都要選擇自己的陣營」。在現在的看戲經驗中,觀眾已經不是那麼簡單,只是在座位上欣賞好人就夠了。過去的戲劇別無選擇,好人太好了,而壞人太壞了,觀眾只要等台上告訴你什麼就好。現在的戲劇卻復雜得多,每個人都很壞,但每個人又都是人,所以觀眾沒辦法特別認同誰。戲劇只是告訴你,這世界的可能性,而觀眾自己選擇自己的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