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造大師》關鍵字
林念頻/撰文
[懼高症]
在希爾達的熱情感染下,索爾尼斯決定再次親自掛上花圈。但在希爾達聽到索爾尼斯病了,而提出質疑時,索爾尼斯雖自問,卻更激起他證明自己的慾望。
在西方心理學的範疇中,懼高症是精神官能症的細項,被歸類在恐懼症中。患者對身處一定程度以上的高度感到恐懼,反應的症狀通常為頭暈、出汗、顫抖、心悸、乏力、兩腿發軟、高度呼吸困難。中醫則把恐懼症稱為恐症,認為此多因七情所傷,損及肝腎心膽所致。恐症以虛症居多,為精血不足之症,主要病變部位在肝、腎、心。
劇中,開頭就有鋪陳索爾尼斯患病的疑問,只是從頭到尾不論是醫生、艾琳還是索爾尼斯本人,都只提到這可能存在的「病」。直到希爾達要他給出準確的答案時,索爾尼斯才以一個問句將懼高症一詞說出:「我有懼高症的病?」,這個身在高位、地位顯赫的營造大師早已感到暈眩的存在,比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狀況。
[自虐的樂趣]
索爾尼斯告訴赫達醫生,他和凱雅的曖昧是為了留住想要獨當一面的瑞格那。然而,他卻沒將這一切告訴他的太太艾琳,他任由艾琳猜測和誤解,是因為他在其中感受到一種「自虐的樂趣」。
對他而言,這種自虐方式所帶來的,除了遭到猜忌、指責的痛苦,似乎還蘊藏著一種快感。因為假裝與凱雅曖昧一事的單純及合理,即是假裝自己是無辜的受害者,更有一種自我沉溺在其中的展開。索爾尼斯藉由把自己推到一個悲劇、自我犧牲的角色之中,好博得自己的同情,進而獲得他人的關注。即使這曖昧真的暴露,他因此增生嫌隙的婚姻,便能化為動力,成為他對婚姻不忠的有利說詞。索爾尼斯那「好讓艾琳冤枉」的樂趣,就是他對這些過程的享受,以及從過程中所獲得的更大的逃脫。
[裂縫]
關於索爾尼斯老家煙囪裡那個秘密般的小裂縫,索爾尼斯早就知道它的存在,並且時不時的確認。他曾因此冒出這樣的念頭:「有了這條煙囪裡的裂縫,我或許就能順著往上爬,成為一個營造師。」,不久,索爾尼斯的老家就因為一場大火付之一炬了。雖然最後發現火源是房子另一邊的衣櫃,但索爾尼斯始終認為是煙囪的小裂縫使他召喚了如此結果,以幫助他得到他所希望的。
煙囪上的裂縫如同索爾尼斯的心魔,從一個極為細小、毫不起眼的姿態展開,最終卻成為吞噬一切的魔鬼。老家的一場大火使索爾尼斯飛黃騰達,也使他心目中的美滿家庭徹底毀滅,儼然是魔鬼與索爾尼斯交換的代價。然而,對於這樣的結果,索爾尼斯是接受的。雖然也深感愧疚希望加以彌補,他仍接受了受自己的成名、接受因此改變的太太。他只是秘密的帶著煙囪上的小裂縫、和魔鬼的交易,充滿罪惡感的維持他營造大師的地位。
[良心]
聽著索爾尼斯提起老家那場大火的影響,以及索爾尼斯對於此事的那份自責和內疚,希爾達語出驚人,認為索爾尼斯一定是擁有了一顆薄弱的良心。薄弱的良心?接著希爾達果決的認為,自己擁有的是一顆毫無疑問、健全又堅強的良心。健全的良心?堅強的良心?原來良心不僅不是有或沒有這種二分法,還這麼多元!
依照希爾達的說法,薄弱的良心是懦弱又脆弱的,無法佔據什麼東西,也不能支持任何有重量的東西。和她健全又堅強的良心大相逕庭,對於被他人擄走,希爾達可是覺得刺激極了。
《營造大師》關鍵字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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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因安/撰文
【火災】
在劇情中,反覆提到過去發生的那場大火,卻未曾好好說明過去那場大火發生的原因。主角索爾尼斯因為這場大火失去了房子和兩個可愛的孩子,對妻子的打擊尤其巨大,除了孩子以外,那房子也是她從小生活到大的記憶。至於索爾尼斯,因為這場大火,接下來的設計也越來越受到好評,職業生涯也開始走上坡,甚至將過去的老闆收到自己的公司底下。而妻子經過喪子之痛開始變得悶悶不樂,鬱鬱寡歡。火災對索爾尼斯所代表的是過去的傷痛,卻也是成功的開始,它是他的恐懼,也是使他成功的動力。然而成功過後的他卻也因為這場火災抱持著對於妻子的罪惡感。
【下一代】
索爾尼斯的恐懼是一個沒有道理的恐懼,他畏懼年輕的一代,卻未說明他所畏懼的究竟是後輩取代自己的地位,還是對於後輩的罪惡感。他不願意讓公司年輕員工瑞格納離開自己的公司自立門戶,不認同他的能力,只讓他在製圖桌前做些簡單的工作,甚至還跟瑞格納的未婚妻調情,好將瑞格納和他父親留在公司裡。對於這樣的恐懼,索爾尼斯除了莫名懼怕下一代以外,卻也是渴望青春的。看著年輕人只會顯露自己的老態,年紀這件事情不斷的提醒索爾尼斯不再年輕,不再如同過去有能力。另一方面,看到下一代的出現,索爾尼斯會想起自己的過去,他深埋在記憶當中的那場火災,而每每想到火災就會令索爾尼斯回想起喪子之痛。
【眼罩】
戲的開頭,凱雅帶著眼罩,坐在辦公桌旁整理公司的資料。索爾尼斯進來時她突然拿掉眼罩,索爾尼斯好奇問她為什麼總是在進來時拿掉她的眼罩呢?「帶著怪難看。不喜歡被您看到自己的醜樣子」,而凱雅的未婚夫就隔著她不到十公尺的地方繼續的工作。索爾尼斯為了留下凱雅的未婚夫瑞格納,偷偷的跟凱雅調情,希望能夠綁住他們倆,任他所用。眼罩就是像是凱雅對索爾尼斯一般,她發現索爾尼斯的本意,或者是他發現了,也不願看清。也像這家私人公司一般,布羅維克父子對於索爾尼斯的計畫是清楚的,卻也不願直接的抗爭。於是,戲一開場布羅維克便把積壓多年的想法說出來,在劇末則由瑞格納展現了他的恨意。
【嬰兒房】
過去那場大火,燒掉了索爾尼斯跟艾琳的房子,逃出來的他們也沒能讓孩子們好好的吃飯,導致後來他們的孩子因為飲養不良和生病相繼過世了。索爾尼斯的內心總有一部份認為,他對不起艾琳,他認為好像是犧牲了艾琳的房子跟孩子才有今天的成就。於是在他們新蓋的房子裡加了嬰兒房,希望以此紀念。有趣的是當希爾達來訪時,他讓她住進了嬰兒房,那個不可能真正有機會使用的房間。或許索爾尼斯在某部分將希爾達當做是自己過去的孩子,將她視為可以贖罪的對象。在索爾尼斯心中,只要他們的關係越親密(那個沒有失去孩子的未來),他就越有機會看清自己的方向。看到在嬰兒房睡得舒服的希爾達,索爾尼斯似乎更加這麼認定。
【索爾尼斯】
北歐神話相較於其他神話的一個特點是「諸神的黃昏」。在北歐神話的世界中,神也是有部落、有善惡,有五個種族、九個世界,如同人類的凡間一般,在那一天,善與惡會展開一場大戰,大戰的盡頭就是整個世界的崩解消亡。每位神祇都已經預見了自己的死亡,卻還是奮力的在天上生存著,因為這之後必定有子孫重建。索爾尼斯的字源來自創世神的其中一位女兒Sol,太陽之神,像是希臘神話的阿波羅一樣,載著太陽散發著光和熱。與光明神祇敵對的是一頭惡狼,若有一天這頭惡狼吞下太陽,那就是諸神黃昏的開始。重建的世界則是由Sol的孩子繼續駕駛著太陽車,那將會是一個更加溫暖、更加美好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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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昱淇/撰文
【鳥】
在第二場的結尾,索爾尼斯形容希爾妲像是隻森林裡的「野鳥」,並說她身體裡有種「像鳥的掠奪天性」。希爾妲回答他:「我是一種奇怪的鳥。」
試想一隻在高空盤旋、俯視低處搜尋獵物的鳥,其不同於地面掠食者以地形草木為掩蔽匍匐接近獵物,而是流暢的欺過被掠者躲藏之處,再三戲弄獵物使之鬆懈力竭,然後俯衝向目標,刁起食物,完成一次完美的捕獵。
鳥的意象顯現希爾妲不受拘束、自由的特質;而立於高處、俯瞰低處就是希爾妲面對索爾尼斯時所掌握的權力優勢。曾經,索爾尼斯也是一頭猛禽,但他現在卻「怕高」、「無法到達高處」,故只能仰望彷若旋飛的希爾妲在自己頂上銳視自己,對希爾妲的侵入無從抵禦。而希爾妲早就鎖定了目標,只待掐中時機,勢必以快、狠、準的姿態,漂亮的贏得自己的獎品。
【刺激】
刺激這個字眼在希爾妲與索爾尼斯的對話過程中,共被希爾妲使用三次;第一次在第一幕,兩人同憶往事時:「那真是太美妙又刺激!我無法想像,世界上的大營造師,可以建造出那麼高的塔,然後你又站在高塔的頂端!」第二次在第二幕,兩人聊起維京人把女人帶走的行徑時;第三次則在第三幕,希爾妲目送索爾尼斯代替瑞格納把花圈交給工頭,她揚言將盯著他爬上高塔:「一定會很刺激!」
刺激是亢奮的狀態,由上可見,希爾妲不僅易於亢奮,且期待刺激的感覺。在令她感到刺激的因素中,立於高處的人是危險的表徵,維京人掠奪女子是暴力的行為,而希爾妲最後表示她將看著索爾尼斯爬上高塔頂端,正是以暴力驅策索爾尼斯執行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希爾妲的思想和慾望隨著時間的推進而明顯的擴大、益發張狂,使人瞭解這名女子絕非「無害」、「不具侵略性」的存在。
【走運】
索爾尼斯與別人談及十多年前舊宅燒毀,且事後飛黃騰達的經歷時,會出現「走運」這個字眼。
「走運」本意上理當只能指稱索爾尼斯異軍突起,成為建築名人的人生轉折,但若涉及火燒舊宅的部份,將會衍伸成為「發災難財」的概念。對索爾尼斯而言,走運並不只是單純的運氣好,其建立於破壞艾琳老家與兩個孩子之上的事實,隱隱牽動著索爾尼斯的「內疚」。在第二幕末段,索爾尼斯自己形容走運的感覺如下:「這種感覺就像是我胸口有一大塊傷口,然後這些幫忙、伺候的人到處去剝開別人的皮膚來治療我的傷。可是這個傷口不會痊癒。」走運的感覺之於索爾尼斯就是剝削他人以成就自己,原先他並不畏懼這種感覺,然而達到事業頂峰之後,對未來處境的未知與恐懼促使他回想造成現狀的緣由,「走運」無疑是他既愛且恨的際遇了。
【惡魔】
原文:troll。或譯作山妖、山精,是北歐神話中的一種生物。山妖居住在遠離人類棲息地的山區、岩縫或洞穴裡面,並以幾個家庭為單位群聚。在北歐神話的部份記載中,山妖長得很醜、動作有點遲緩;另外有一部份的說法則是山妖長得和人類十分相像,行為舉止也與人類相似,但牠們絕對不是基督徒,也很少幫助人類。在易卜生的《皮爾‧根特》(Peer Gynt)裡頭有關於山妖的描寫,皮爾‧根特來到山妖棲地時,山妖的頭領對他說,如果他想成為牠們的一份子,就必須裝上尾巴。除了以尾巴的有無區分兩者差異之外,山妖的頭領也對他說,人類和山妖所追求的目標是截然不同的,人類追求的是「Be true to yourself.」,山妖則是「Be yourself enough.」;人類要對自己誠實,山妖做任何事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從希爾妲和索爾尼斯的對話可以看出,雖然索爾尼斯的惡魔一直「在體內騷動」,但並非「宛如惡魔」,因為他最後選擇親自爬上高塔掛花圈,正是他對營造大師身份的自我實踐。
【半認真,半玩笑】
這是一個關於希爾妲態度表現的舞台指示,出現於第二幕的末段,當她對索爾尼斯說:「你忘了,十年的期限已經到了嗎?」。另外一個相仿的舞台指示則出現在第一幕,兩人相見不久之後:「她坐在搖椅上搖啊搖的,半正經的表情、半含蓄的微笑看著他。」緊接著,希爾達話鋒一轉,切入十年前的往事,以及索爾尼斯當年的允諾。
希爾妲處理「王國」這麼一大筆久遠的「債務」,顯現的不是忐忑的試探,也非板起臉談判,而是善用了她做為一個恰介於女人、女孩之間,既嫵媚又天真的魅力,來瓦解索爾尼斯的心防。而面對此一看似「正經」的話題,希爾達卻能語帶玩笑意味,足見她不但輕鬆,且自信、自在。對於索要一個王國這件事情,希爾妲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