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失控前提的混亂:評《大家安靜》
103-01報導評論組同學/蔣韻儒
這是一齣讓我笑得很開心的戲,在劇場內的兩個多小時,我開懷大笑,笑到發抖、笑到燒聲,但走出劇場之後,我就立刻開始遺忘這齣戲的內容,給我一種空虛感。而笑理應只有這樣嗎?一齣成功的喜劇除了讓觀眾發笑之外,能夠再做些什麼嗎?
在戲中戲《沒有,什麼都沒有》裡,薇琪的角色是國稅局的員工,而她也是小偷的女兒,房子的主人菲利普與芙拉維婭也是因為要逃稅而弄得連進自己家門都要偷偷摸摸的,關於稅制的諷刺絕不只侷限在1982年的英國,只消將劇中可笑的富人逃稅情節稍加刻劃便能夠與現今社會呼應,但本次演出卻未見此企圖心,在內容上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使得本劇停留在笑的效果,而未達到笑的目的,即使將劇中人名、演出地點都換成與臺灣文化相關的語彙,也稍嫌力道不足。
本劇重覆使用「導演是上帝」的概念,楊念祖表示他只是一個「擁有戲劇學位的上帝」、能體會在黑暗中創造世界的感覺、帶著鎮靜劑的上帝。上帝的形象是萬能的、崇高的,在本劇中則相反,導演楊念祖是一個無能為力的上帝,他盡力要維持一切的秩序,至少讓戲照著劇本走,但事與願違,戲中戲《沒有,什麼都沒有》的演出情形一場比一場慘烈、混亂,上帝也從應該是「說要有光就有光」的動口階段,進化成跳下去演其中一個角色的動手階段,但即使如此,也無法挽救這齣戲,戲中戲的混亂特質如瘟疫一般蔓延出來,上帝極力抵抗,卻也被捲入其中,所做的任何努力都弄巧成拙,讓戲越來越糟。
而演出時這點的描寫稍嫌薄弱,演員們的肢體訓練非常優秀,所製造的身體上的笑料很有力,節奏明快,但相較之下就顯得對劇本中的概念上的可笑之處輕輕帶過,比如前述的稅制、上帝。失去了上帝導演這股試圖控制一切的力量,劇中的混亂失去層次,單有混亂而無「控制失效下的混亂」,甚至是「因控制而產生的混亂」,削弱了上帝的意象,也就削弱了控制的意象,導致混亂也沒有那麼混亂了,彷彿一切皆未失控,反而使得脫序演出顯得井井有條。楊念祖自稱上帝,我聯想到的卻是希臘神祇宙斯,同樣擁有權力,卻因感情生活混亂而導致許多災難,不只他的情人們遭殃,整齣戲也受拖累。
在這混亂之中也缺乏急迫感,演員們忠實執行著繁複困難的舞台指示,做出許多令人嘆為觀止的動作,例如Garry從樓梯上摔落,明顯經過大量的訓練,所製造出來的效果也確實達到了,但卻隱隱約約透露出排練的氣息,也就是說,讓人感受到一種經過排練過的混亂,還是太工整了,沒有一刻是真的處在混亂之中,甚至還有一絲演員因過於熟練而產生的疲乏感參雜在演出中。
在第二幕與第三幕之間,有一個翻轉舞台的設計,crew們從幕後出現,齊心協力將舞台拆開、反轉、組裝,升桿、降桿的聲音搭在其中,帶給我一種劇場中合作的感動,但這份感動卻是獨立於戲外的,甚至是和戲本身衝突的,一是它打破了戲中劇組人手不足的困境,若真的有這麼多crew,舞台監督志明又何苦自己一個人裝台呢?二是它帶給我的是無比的整齊有序,其中的合作感更是重要,這與戲本身更是相衝突,瞬間沖散了劇中的急迫與混亂。
舞台十分精緻,如模型屋一般,拆解組裝的橋段更佳表現了這舞台的精心設計,不只是正面與背面都恰如其分的分別表現出其華美與簡陋,更要顧及演出中拆解重組的需要,表現了舞台設計的技術、舞台組辛苦的工作內容與認真的工作態度。
在第二幕舞台反轉過來時,透過一樓的窗口,能夠看到戲中戲開場時的克拉凱特太太與羅傑,那時的燈光令我驚艷,製造出了舞台前後的區隔感,讓窗台那頭戲中戲的舞台十分真實,彷彿在我們之外,對面也真的有一屋子的觀眾在看演出,不只是舞台幫助建構了此區隔感,燈光更是精緻。
相較之下,演出本身就少了一點層次,戲中戲與劇組這兩層表演未有差別,同樣使得混亂趨向單薄,帶給觀眾的歡樂也未臻極致。雖說能夠讓觀眾在劇場中開懷大笑已是功德一件,但能讓觀眾離開劇場後對戲念念不忘,留下深刻的印象,不是理應去追求的更高境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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